青春是条死掉的河 > 序幕 乱色
Posted: 07.06.2019
作业还没有写完。
数学什么的还好说,只要抄抄就行了。就是这两篇随笔特别烦,根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写,就算写的话也只会留下一大堆晦涩难懂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文字。
“走吧,去见你爷爷的最后一面。”
父亲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笔触顿时乱了,像是刀子一样把整张纸都撕开,留下一道巨大的裂痕。
林青杉合起随笔本,把还剩下四分之一左右的水笔扔到了垃圾桶里。
“知道了。”
简单地应了一声后,他站了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来到了客厅。
神情肃穆的父亲已经穿上了那件从五年前母亲离开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换过的黑色大衣。他曾经穿着这件衣服目睹过母亲的离去,目睹过家里那只刚刚买回来的小狗被路过的黑色轿车碾死,目睹过在冰冷的深夜喝个烂醉跪倒在冰面上的、他自己的影子。
“你的爷爷已经在ICU呆了七天,恐怕这几天就要不行了。”
父亲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红塔山。
顿时客厅里便升起了一片散不开的浓雾。
林青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父亲的身后,闯入了外面的冰天雪地。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出门了,在触碰到雪花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家里距离市第一人民医院只有十分钟的车程,屁股还没坐热就已经到了。
下车后两人便直奔ICU重症监护室。
父亲刚才说了,ICU每天都只有半个小时的探望时间,而他们已经错过了十分钟,再不抓紧的话可能就没办法见到爷爷最后一面了。
可最后一面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就算没见到又能怎样呢?
“到时候你多握握他的手吧。老人家操劳了一辈子,却连亲孙子的手都很少握。”
父亲带着林青杉来到了家属等候室,从护士的手里接过了两套专门提供给家属的衣服,帮林青杉穿好了一套,自己也凭借自己的努力把脖子后面的那两条线系在了一起。
接着便是穿越令人窒息的长廊。
左侧是停满了车的停车场,右边是模糊的玻璃。
玻璃里是一个又一个躺在病床上,身上挂满了奇奇怪怪的仪器的病人。
人类就是这样。虽然继续抢救会更加痛苦也未必能够抢救回来,但就是不愿意放手。
“待会儿你不要说话。你爷爷现在不能再被刺激了。”
父亲压低了声音对林青杉说。
他点了点头。
在护士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爷爷的床边。
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像濒死的树木一样枯萎,嘴里插上了呼吸机,眼神里没有一丝光彩。
仿佛已经死了。
只剩下旁边的心跳检测仪还在“滴——滴——”地平稳地发出声响。
林青杉对于这个可怜老人的形象只有夏天在他疯玩回家后打开空调,最后导致满身是汗的他得了重感冒最后转变了永远都治不好的鼻炎这唯一一个片段。
因为这件事母亲唠叨了很久。
最后她在骂骂咧咧中独自离开了。
“爸,我把小杉带过来了。”
父亲上去,紧紧地握住了爷爷的手。
林青杉按照之前的约定,站在爷爷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
老人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插着呼吸机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口。于是他开始了猛烈的挣扎,猛烈到甚至就连护士都赶紧冲过来让他们帮忙按住这个一点都不安分的老人。
幸亏他的双脚都被束缚着。
“喂喂,你们别说刺激他的话啊!”护士小姐很不满地瞪了父亲一眼。
父亲很不好意思地赔笑着,以他一贯的卑微的姿态。
而老人则是指着自己的嘴,发出着令人难以理解的音节。
“爸,你现在就别说话了!等你病好了,你想说多少就说多少。现在你就稍微忍一下,好吗?”父亲和颜悦色地对老人说,“我和小杉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你放心。”
只可惜他真切的话语换来的,只有老人更加急迫的神色和更加剧烈的挣扎。
他倔强了一辈子,就算到了临死前也依旧是这么倔强。
林青杉凑上了前,轻轻地握着老人的手,在他耳边说:“爷爷,你不要闹,接下来我和爸爸才会来看你。如果你闹的话,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明白了吗?”
老人顿时停止了挣扎。
同时停止的还有ICU里流动的空气。
“这里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爷爷,明天我会再来的。记住我刚才说的话。”
林青杉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完全没有在意身后诸多复杂的目光。
「威胁亲爷爷的家伙」,他们应该已经为他打上合适的标签了吧。
父亲还好,因为他已经对自己具有近乎反人类性格的儿子失望透顶了。
至于那些护士姐姐,就算她们见过无数唯利是图的子女,但可能她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恐怖的人吧?
可他就是这样的人啊。从来没有在乎过生死。
死很可怕,但生也就那样。
“有没有人来拯救我呢?如果有,那个人会不会是和我一样的人呢?”
林青杉靠在冰冷的围栏上,用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轻轻呢喃着。
此时父亲也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
他脱掉了身上蓝色的看护服,对林青杉很平静地说:“我接下来有一个应酬,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晚上我不回来了,吃什么你自己看。”
林青杉朝父亲点了点头,然后注视着这个男人走向他所看不见的远方。
「这个男人面对自己亲生父亲即将去世的现状,感受到的又是什么呢?」
林青杉的心里突然浮现出了这奇怪的想法,但他随即便把这个想法甩出了脑袋。
确实,胸口有点闷。
但不是因为至亲病危,而是因为一些根本不明所以的理由。
也好,去厕所洗一把脸吧。让冰冷的感觉把一切虚幻的东西都冲散。
于是他走进了厕所。
ICU旁的厕所倒是很空旷,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不对,仔细听的话有轻微的水声,还有少女轻轻的喘息声。
——不对,这里绝对是男厕所。而且那绝对是少女的喘息声。
倏忽间,林青杉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住了攥紧了挤爆了。
红黑色的液体顺着他的血管一直流淌到了他的大脑里。
像是突然着了魔一样,像是突然从一个灰色的世界坠落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有什么原本不存在的东西在他心脏里生根发芽了。
是谁在那里?
原本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感兴趣的林青杉此时此刻竟然选择了蹑手蹑脚地来到那个正在发出声音的隔间前,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里面究竟在发生些什么,他也不愿意去想象里面究竟在发生些什么。
就像是薛定谔的猫那个实验,他曾经无数次想要打开那个所谓的箱子,但不是去确认猫到底有没有死,也不是想要验证量子物理的理论,而是想要看到在他打开箱子的那一瞬间,那只可怜的猫脸上眨眼而逝的、憎恨一切的神情。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原本就半掩着的门。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有着柔顺黑色长发的少女。
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光是白皙无瑕的皮肤和美妙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身材就足以让男人们过目难忘。更别提精致到可怕的鼻梁,柔软纤细的睫毛以及美得恰到好处的脸颊。
就算说是陈列在巴黎卢浮宫的前玻璃金字塔中的艺术品也毫不为过。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美得天理难容的少女,此刻正一只手扶着旁边的墙,一只手正想要把自己纯白的内裤脱下。
鲜血般的潮红在她的脸上满溢而出,却不是因为被林青杉撞破的尴尬,反而带有着一丝异样的兴奋感。
虽然还没有真正做,他却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
这种事情甚至比川普即将就任俄罗斯总统还要荒诞,但肯定不是幻觉。
因为他闻到了类似于晶莹液体滴在水渍上泛起一圈美丽涟漪的味道。